已弃用wb@赛博爬山虎

我创作的本质是制造废纸,当人类使用非纸质工具创作后,我创作的本质变为了制造垃圾数据。

 

【原创】星星

市中心街区出名的文艺酒吧里灯光昏黄,唱片机上放着优雅的爵士乐,整个酒吧刻意做了复古的装修,无论是打过蜡后能照出人影的地板,还是木制的吧台都有种梦回上世纪的感觉。


老实说我是个彻头彻尾的俗人,平时喝酒也就是路边烧烤摊,几个大老爷们围着坐一圈,喝得啤酒瓶满地乱滚,把我约到这里的人脑子里大概灌入了整个太平洋。


可新同事约着喝酒熟识一下,这理由着实叫人无从拒绝,毕业十多年自居成熟的大人的我还是深谙社交规则的。


于是我现在坐在吧台前看着满目琳琅的酒,并因为自己没有喝过任何一种而头秃。


新同事坐在我旁边,神态自若,看打扮像个富贵公子哥,从小金玉堆里养大的那种,上班么大概是为了体验生活。这种人这辈子都不会体验我这种每逢月底为生计发愁的生活的。


我随便点了杯鸡尾酒,名字花里胡哨很好看,但总归是要闷头喝进肚子里的,我没有为它分出半点脑容量。


至于味道,这我也没有什么期待。


酒的味道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酒桌上的人和这帮人说的话。


除非你和十多年前的我一样,只是个幼稚的学生。


几杯酒下肚,到了酒桌上必有的侃大山环节。商人喜欢在这个时候谈生意,上班族喜欢在这个时候抱怨老板,社会分子喜欢在这个时候扯着嗓子梗着脖叨叨自己半真半假的“想当年”。我也早就打过了草稿,不管是抱怨前公司的老板还是畅聊大学时代我都很有一套,我有那个信心把疑似富二代的新同事哄成我在新公司的亲密伙伴,如果他下次愿意约我到路边小馆子的话我是很乐意接纳他这样的酒友的。


可富二代的脑回路十分与众不同。


他问我我有没有特别执着的事。


这话问的很有趣,它没有任何的意义,像是两个高中生在炎炎夏日的午后,从闷得叫人教室里窜出来,一起大谈特谈自己理想的生活。


我说我对挣钱特别执着算不算。我很认真,但这个家伙笑得很开心,他前仰后合地笑了一会儿,说我真幽默,但他是认真的。


我说我回答的也很认真。


他一下子不小了,沉吟片刻后问我,那你肯定认识过什么对某个事很执着的人吧?


我下意识想说自己从小到大过得一板一眼,身边的朋友也都是些普通人,哪里来的什么执着不执着。但话到嘴边我又咽回去了。


因为我想起来一个人。


我小时候邻居家的儿子叫阿宏,大我三岁,我们两个有着从穿开裆裤就混在一起的交情,他是我发小。


我从小就是一个很平凡的人,扔进人堆里亲妈也找不出来的那种平凡,但阿宏不一样。阿宏长得并不是多么出挑,但是一笑起来特别温柔好看,学习成绩在学校里也是拔尖的,说话声音也好听,学校里的女生尖叫着说他是低音炮,是芳心纵火犯。


从小不知道多少女孩子对着阿宏芳心暗许,情书巧克力都是阿宏桌洞的常客,也是阿宏家垃圾桶的常客。


大人们说阿宏专心学习,从来不想着早恋,是个好孩子。可我知道,阿宏这辈子都不会和谁在一起的。


因为,阿宏爱上了一颗星星。


这不是什么代称,也不是什么暗喻,就是星星,高高的,亮闪闪的,挂在天上的星星。


阿宏在我六岁那年的某一天拉着我跑了好久,从家门口直跑到河边,我们两个都气喘吁吁的,他特别兴奋地指着天上的某一个角落大声宣布:


“你看,那是我的星星!”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看见了漫天繁星,每一颗都那么明亮耀眼,我看的眼花缭乱了,也没有找到阿宏的星星。


我觉得阿宏在异想天开,天上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星星,他怎么能确定他指的就是他的星星,再说了,星星上面也没有标名字,他凭什么说那是他的星星。


一向好脾气的阿宏向我发了火,面红耳赤地大声嚷嚷,说那就是他的星星,他的星星永远会陪着他,永远在他一指就能指到的地方。


我笑他脑子犯浑不清醒,谁晓得他一浑就是十好几年。


一开始的时候他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只是特别喜欢在村门口搬着板凳看星星,在村长家的老奶奶讲那些老掉牙的关于星星的故事的时候就数他最认真。后来,后来就不大一样了。


后来的阿宏想抱一抱他的星星。


阿宏考上了很好的大学,高中毕业之后的暑假他说他要出去旅游,邻居一家觉得十八岁的人了没什么危险的,就放他去了。


可他这一走就没有回来,彻彻底底的了无音信。


就在新学期开始,大家都说阿宏死了,邻居家夫妻两人天天哭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他又回来了。


回来的阿宏和走的时候没什么区别,肩上背着他的大行李包,精力十足地站在村门口跟我打招呼,他说:


“原来登上足够高的地方真的可以抱到星星。”


他这么说的时候,笑得很开心,用他雪亮亮的白牙对着我翻上青天的白眼。


那天我把他揍了一顿,打掉了两颗门牙,村草阿宏的血从村这头滴答到村那头。我觉得我们两个的关系总该完了,但我不后悔,我这一是替他父母打的。


谁知道阿宏压根没生气,养好伤后继续去攀登他的高峰去了。


是,阿宏没去大学。


自他第二次离开之后村里人就很少提到他,他也很少再回村,三年后我也高中毕业到了B市读书,B市位于宽广的平原上,周围没什么高峰,我也没有机会遇到登高望远的阿宏。


只是有时候,真的只是有时候,我会在坐在路边烧烤摊上喝酒的时候,看着头顶的满天繁星想起阿宏,想起他在我六岁那年兴奋地指着天空的一角跟我说:


“你看,那是我的星星!”


上了大学的我已经知道了星星真的可以属于某个人,不过那是有钱人的消遣,花大把的钞票买一颗星星的命名权这种事,九岁的阿宏做不出,也没有能力办。


上了大学的我还知道,这漫天的繁星随便指一颗就离着我们有不知道几万光年的距离。光年啊,那可是光跑上足足一年的距离,大长腿阿宏跑一辈子也跑不出一个零头。


我是个很笨的小人物,我都知道的事当年的尖子生阿宏不可能不知道。可从我收集到的零零碎碎的消息来看,阿宏还在到处爬山,还是想抱一抱他的星星。


他真是个蠢货,想抱一颗比他大了不知道几千万倍,距离他不知道多少亿光年的星星。


我在大学忙着上课,翘课,社团,打游戏,勤工俭学,谈恋爱。后来快毕业了就忙着实习,写论文,准备答辩。我天天忙得,像一只陀螺,可当到了夜深人静,陀螺可以停下来休息几秒的时候,我会想起阿宏。


我觉得我再见到阿宏应该会是在什么“登上世界的一峰的普通市民的采访”“吉尼斯世界纪录之攀登过最多高峰的人”之类的文章配图里。


结果还是我太理想主义,我再见到阿宏,其实是在葬礼上。


阿宏死的很戏剧。他在西南什么地方爬山的时候,登上顶峰后突然脚下一滑向后倒去,后脑勺正好磕在一块石头上,就这么有些窝囊的没了命。


顺带一提,阿宏这辈子都没去过珠穆朗玛。


我以发小的身份参加他的葬礼,我从B市赶到村里的时候阿宏已经是一堆谈不上好看的骨灰了,被装在一个小小的规规矩矩的盒子里,等着被埋进土里。


我又有点手痒了,就像我当初看见失联的阿宏笑嘻嘻站着村口和我说只要登上足够高的地方就可以抱到星星时一样,我有点想揍他。


可现在揍他的话,在外人眼里就是我这个家伙打翻了自己发小的骨灰盒,这不合适,所以我没有动。


我们排着队给阿宏的墓上放花,几个长辈和老朋友还说了悼词。到了我的时候,我慢吞吞走了过去,有些僵硬地放下了花,脑子里晕乎乎的。


放下花的时候我抬头看见了墓碑上阿宏的照片,他长得真的很一般,不笑的时候更一般,可是在我们村一群小伙子里也算是个帅哥了。就是对着这张不算帅的脸,我一个自从三岁后就没哭过鼻子的人落了几滴泪。


我听见我说:


“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村长家的阿婆说过,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这下好了,天上总足够高了吧,你总于可以抱一抱你的星星了。”


我看着阿宏的遗照,总觉得他眼里有星星。


我也不知道我喝了多少酒,又叽里咕噜地和新同事说了多少话,反正我之前打的草稿一句没有用上。


我居然喝多了,上次喝醉还是十几年前刚毕业的时候。这件事完全不在我的预期内,也完全不符合我自居的成熟大人身份。


新同事搀着我走出酒吧,我靠着树醒酒,他帮我打车,我晕晕乎乎地抬头看天上。


天上有一轮冷冰冰的月亮,灰蒙蒙的看不见一颗星星。


我口齿不清地嘟囔:“星星呢?”


新同事举着拦车的手,笑着朝我喊:“哥啊,这B市的晚上哪里来的星星,雾霾,雾霾全挡上了!”


对了,我忘了,B市的晚上早没有星星了。


就像是早就没有一个叫阿宏的蠢货,也不会有人兴冲冲地指着天上的某一个角落就朝别人大喊:


“你看,那是我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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